圖：二人轉《豬八戒拱地》展示梨樹二人轉的“扮”。\拍攝者：梨樹縣地方戲曲劇團

　　“全國人民知道二人轉，大多是通過春晚中帶東北味的小品。那種小品的功夫，只能算是二人轉行內講的‘說口’吧？”

　　“算是二人轉中的拉場戲吧。二人轉講究‘五功’，也就是‘說、唱、扮、舞、絕’。演員上場先‘說’，主要靠嘴皮子利落，雖不是正篇，但拋磚引玉，插科打諢，用相聲式甩‘包袱’技巧，講究寸得住、甩得準、摔得響，出其不意地出滑稽、抖笑料，可以很快與觀眾拉近距離?！?/p>

　　我在吉林接觸到的老一輩人中，現在還真有不少很迷戀二人轉的。不過，念念不忘的更多是二人轉老的經典劇目，比如《馬前潑水》、《回杯記》、《豬八戒拱地》、《包公斷后》等，有完整故事情節，有固定曲調和唱段。

　　趙丹丹說，梨樹二人轉正是以唱為主，劇目也一直在不斷發展，除了像《夫妻串門》、《南郭學藝》、《梁賽金搟面》這樣久唱不衰的經典，近二三十年來創作的《寫情書》、《放金龜》、《香妃夢》等新劇目，都很受歡迎，斬獲多項全國大獎。

　　那天，趙丹丹專門安排了一場簡短演出，有以唱為主的傳統劇目與新編劇目，也有轉彩絹、舞彩扇、手玉子等絕活，整場演出，從頭到尾都很“綠色”。給我的印象，全然是一臺熱鬧的歌舞晚會。

　　轉眼到了今年入冬的時候，我去松花江大劇院二人轉大舞臺又看了一場二人轉演出。劇場內外隨處可見招徠人的廣告：“二人轉大舞臺，開心你就來”。

　　“如今，二人轉大舞臺已是地道的曲苑雜壇。今晚的演出編排了歌舞、小品、模仿秀、脫口秀等?！毖莩鲋鞒秩烁嬖V我，“傳統的二人轉藝術串聯其中，是整場節目的靈魂?！?/p>

　　劇場負責人說，疫情前，劇場二人轉演出場場爆滿。如今，疫情的影響還未散去，容納三百多人的劇場，近期上座率不足三分之一，但這絲毫未影響演員表演和臺下觀眾的熱情。

　　開場歌舞之后，是“傳統正戲”《小帽連唱》、《豬八戒背媳婦》；后面穿插有“舞蹈”、“特技”，還有四個名為“二人轉”的節目《開心一刻》、《精彩絕活》、《小神腿大寶貝》、《搞笑大咖》，基本算是“說口”加“絕活”，不外乎劈叉、下腰、翻跟頭、模仿秀等；唯一一個名為“小品”的節目，是五六名演員出演的《皇上出宮》，正是當年春晚上帶東北味小品的那個模樣。

　　演員都很投入、很敬業，也很有才，很會搞笑，還有“打彩頭”的環節，臺上臺下互動頻繁，觀眾的掌聲和叫好聲不斷?？烧f話時不常帶“蔥花蒜皮”（指葷、髒、春話），還是讓我感到不大自在。

　　是流行文化，就不可能免俗。有人甚至認為，東北，正是俗文化的集大成者。

　　本土、草根的東西，雖然樸實卻難免粗鄙，帶著下里巴人的味道。大約最初也是因為難登大雅之堂，清兵進關，就沒帶上二人轉。有記載說，早在一八七九年，當時的梨樹縣衙就曾出告示查禁蹦蹦戲（即二人轉），一直到民國，二人轉屢屢遭到“禁止”、“取締”。

　　 一九五一年，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發布《關于戲曲改革工作的指示》，明確規定戲曲改制、改人、改戲，堅決剔除“低級、庸俗、丑惡”的表演，發展“健康、幽默、風趣”的優良傳統，二人轉自然也在改造之列。當年的“三改”，可看作是后來反“三俗”的先聲，兩者都算是應時而出、應需而作。

　　一位二人轉劇作家說得很直白：“趣味”歷來有高級、低級之分。人類社會文明程度就是要看擺脫動物性、擺脫低級趣味的程度。把床單或其他什么東西當幕布，把被窩里的一些事展現到舞臺上，這種趣味，就是赤裸裸的粗俗與低級。

　　人的趣味，是可以引導和培養的。一味地迎合，只會拉低層次，自毀長城。

　　如何在保持地域性、民族性的基礎上創新，在繼承傳統的同時適應新的需求和新的語境，做到雅俗共賞，把觀眾吸引過來？這本是振興地方戲曲曲藝共性的難題。必要的保護與扶持，向以文化為甚，但其自身有無生命力，能否適應當下的社會與時代發展，尚需斟酌與考量。過度的人工干預，近于顢頇，勞民傷財不說，難免南轅北轍、事倍功半。

　　“堅守這塊陣地，把梨樹二人轉傳承、發展、創新、弘揚好，是劇團所有人義不容辭的責任?！壁w丹丹倒是信心滿滿。

　　“二人轉，車轱轆菜，鄉間路旁開不敗”。堅持民間的思維方式、表達方式、接受方式，把思想性、知識性、藝術性、觀賞性相統一，適應并提高觀眾審美趣味，才是二人轉生命力之所在。這些年，梨樹縣地方戲曲劇團在二人轉的傳承與創新上下功夫，使得二人轉的演出不僅在省內“轉”得響，在全國“轉”得開，還“轉”出了國門，多次受邀赴海外演出，其情可感，其意可嘆，其志可贊。

　　“寧捨一頓飯，不捨二人轉”，農耕時代的二人轉在黑土地上的分量，可見一斑。在新時代的今天，渠道、平臺以及欣賞趣味和習慣，已發生顛覆性改變，傳統技藝能夠生存下來，并與時俱進、有所發展，說明生命力尚在，天地也寬，已經很不簡單。

　　陽春白雪與下里巴人，從來就不是非黑即白、非此即彼的對立關系。文化多元性與生物多樣性一樣，讓世界因多姿多彩而充滿生機，讓每個人都有充足余地選擇各自適宜且喜歡的生活娛樂方式，因和諧而共榮共生。

　　娛樂，是一種個性化的生活方式。流行與否、捨與不捨，尤其是年輕人能否接受和喜愛，難以強求，順其自然，反倒是個明智的選擇。